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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 广州 苗秀琴 中招

2019年4月,苗秀琴发现自己“中招”了,心里冒出两个字,“惨了”。
她不想怀孕,在此之前她从未计划过结婚生子的生活。可偏偏在和1999年出生的男友谈恋爱的第五个月,她怀孕了。
她发微信告诉在外地的男友,对方回,“你想生,就跟我回家;你不想生,我们就药流。”这句话让她安心,苗秀琴决定等他回广州一起去医院。
但男友却没了下文,他回广州后开始闷头睡觉,不吃饭不工作。他经常和苗秀琴吵架,甚至冲着她说出“我是神经病,你也是神经病,我们的孩子也会是神经病”这样的话。
 苗秀琴一个人去医院做检查,接受医生的询问,“要不要?”
 简单的疑问句放在苗秀琴面前,本以为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但苗秀琴犹豫了,她说,“要。”
 其实那时她并不确定,但在没想好之前,答案只有“要”。因为一旦说了“不要”,马上就进行药流程序。
 苗秀琴这样形容过去的生活——“过一天,是一天。”那是自由、清贫却很快乐的日子。她有一个淘宝店,上面有她自己设计的衣服,也有经过改造的二手衣物,淘宝店开得随心随性,一个月下来收入不过几百。有时也会接一些艺术家、剧场服装、车模服装的设计单,收入能多个一两千元,她也玩乐队,但乐队的收入基本为零。
 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很久,秒针所爬过的每一个格子都属于她自己。赚的钱不多,也没有存款,但刚好够用,身边的朋友也性情相投,大家在一起,随便抓上一个能发声的物品就能晃着身子玩上一晚的音乐。一切看起来满满当当、自由自在。
“怀孕”这件事的发生让苗秀琴彻底慌了神。
 年轻的男友开始逃避,一方面他本身就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一方面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也不想结婚。他当时对苗秀琴说,“这样一来(指结婚),我比你少活八年。”
 苗秀琴和男友的年龄差了八年,八年的恋爱经历,八年对世界的感受,八年的身体变化,还有八年的自生成长。
 “最早他的微信回复可能是作为一个人本能的反应,但被现实压垮后,他开始说不想要,觉得之后还有很多生活要过。”苗秀琴没有情绪地说起这些。
  得知怀孕后的三天,苗秀琴整体都在想这件事。身边的朋友找到她,没有像医生一样问她“要不要”,也没有“劝”她要还是不要,他们只是问,“你在哪里?”“你几时去医院?”“医生怎么说?检查结果怎样?”“你睡得好不好?”这些关心让苗秀琴安心,她也开始想,有这么一帮朋友,我是不是不用怕那么多?
  第七周,苗秀琴的第一次彩超出来,她看到影像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儿,“那是一个很抽象的图,很像一个漫画人,我给你看!”她掏出手机找出那张图片递过来。
  种种数据显示,孩子很健康,,苗秀琴心里的那杆秤慢慢偏了,当医生再次抛出那个问题时,她终于笃定地说,“要”。
  “那时候觉着,要的话反而是对自己整个人生、还有对人本身的肯定。不要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抑郁状态。”苗秀琴说。
 做了决定后,她拿起手机,拨给了住在潮汕老家的父母。

2019年8月 广州 苗秀琴 接受与改变

第一次见到苗秀琴,是在广州的一个小区的店面。空间不大,东西却满得要溢出天花板,那是一群喜欢音乐、文学、电影的年轻人的聚集地。他们一起租下这个空间,分摊房租,苗秀琴在那拥有一个五六平方米左右的角落,摆放着她的缝纫机、布料和改造过后的衣服。那天她提着一袋二手衣物进来,身材清瘦,可以看到锋利的肩胛骨。

随后的第二天晚上,在广州一家叫191space的Livehouse里又见到了她,那晚有一个日本乐队演出,她在舞池里和朋友一起尽情地随音乐晃动自己的身体。

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在一场“单生生育”主题的分享会上,我再次见到了她。那时她穿着宽松,还看不太出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在咖啡厅里和大家分享了她怀孕的故事、她的迷茫和疑惑。但苗秀琴的整个讲述过程让人觉得她还是那个处于一言不发改衣服、自由自在享受音乐的状态。 直到我们真正聊起这件事,才知晓苗秀琴的生活发生了从细枝末节处已经开始的改变。

选择留下小孩的那一刻,她就停掉了烟,每天自己做菜煮饭,保证一日三餐。她开始规划自己的工作,抱枕每天有收入,每月有存款。过去颠倒作息生活的她也不再熬夜。 “我以前的生活也很快乐,但现在绝对是变好了。”她说。

她还下了一个叫“宝宝树”的APP,每天打开它看肚子里宝宝又有了什么变化。APP页面上会以一种自述的口吻出现——“我现在听力很发达,可以认出妈妈的声音”“我现在已经达到了XX克了”。苗秀琴迷恋这些句子,她每天早上睡醒后就打开“宝宝树”,想象肚子里的孩子匆葡萄大小,变成了小香瓜一样大。 听惯了迷幻摇滚风格音乐的苗秀琴点开APP推荐的胎教音乐、她开始听莫扎特,听《月光曲》。去想象月光落下的样子。

一段时间过去,苗秀琴觉得自己太过依赖这个APP,又将它卸载......她警惕这种依赖与背后的人造行为。她也听回自己原来的音乐,决心放弃从“为了孩子好”的观念出发。“我决定不去揣摩他的想法,因为揣测到最后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她还开始尝试打开自己,去和各式各样的人接触。“因为人也跟歌一样。”我不希望他以后的圈子比我还小。” 苗秀琴身边的朋友大都热爱艺术,过着并不主流的生活。但怀孕后,她故意找到那些小学到高中生孩子的同学,点进他们的朋友圈,了解他们的生活。

她也试图去和他们建立联系,可是沟通每一两句,对方就劝苗秀琴,不要要这个孩子了,对话就此终止。她还加入单身妈妈群,在群里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后,收到的也是清一色“不要”“打掉”的回复。 这些试图“破圈”的联系全部以失败告终。

她慢慢试图让自己“公开化”,她形容自己过去像变色龙去塑造自己各种各样的形象,然后躲在角落、隐藏在人群里观察别人。如今她更愿意站出来暴露自己。她穿自己改过的贴身裙子,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的肚子撑开衣服上的花纹,“我这样穿就是想让周围的人知道我怀孕了,他们就不会在我身边抽烟,这就是我的一种表达,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苗秀琴的改变像爬山虎一样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有些枝叶爬不过去,又缩了回来,有些爬到高处,看到一方新天地。

2019年9月28日,苗秀琴在广州舞厅办了她的婚礼。

收到邀约时,我没有意外,她曾提到父母对她有着“结婚”的期待,压力之下,她决定以自己的方式举办婚礼,邀请身边的朋友来表演参与,“我不知道这场婚礼会不会有新郎,但我会邀请很多朋友来演出”,她当时这样说。

她发出的请柬是红色与黄色的主色调,颜色艳丽,像路边扎眼的小广告,上面印着她和她的朋友们身着自己设计的服装的照片,写着“新婚庆典”四个大字,还有简单的时间地点讯息。这样的设计决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但的确包裹着很多意味,是苗秀琴的风格。

下午四点半,舞厅外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打扮特别的年轻人,很明显,在这样一个充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格的区域,他们是因为苗秀琴的婚礼才聚集到这里。

进入舞厅,像是踏进了另外一个时空,天花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LED灯,正中央是一颗闪亮的水晶球灯,舞台前方挂着一排红色灯笼,木质地板和红色布沙发都像是在这里待了三十年,上面曾经过一代代人的欢愉。

开场前,舞台的屏幕上放了一段视频,那是婚礼前不久拍摄的。苗秀琴当天穿着在小区里捡到的白色婚纱,戴着头纱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去到医院做B超,从医院出来后,他们去了附近的教堂,那天正值教师节,苗秀琴的一位老师朋友收到了一束花,他们就将这束花当成捧花,在教堂前的广场像踢毽子一样将花束抛上天空又用脚接住。他们还去街角的糕点店买了白莲蓉饼,打趣说白莲蓉象征着“白白地”连生贵子和“白白地”包容一切。

视频里的苗秀琴提着白色拖地的旧婚纱,脸上肌肉的调动像是来自一位新娘的喜悦,她的确乐在其中,用自己的方式去体验这一切,同时又解构了这一切。

“我的婚礼应该是处于正在定义中,有一些人认为是婚礼,有一些人认为不是婚礼,也有一些人正在想是不是婚礼,我是以想经历一场婚礼的想法,用我的方式去经历。”

婚礼前一周,苗秀琴在微信上给一千个左右的朋友群发电子邀请函,那天发到“胃疼”。大部分人收到后,先会问“真的吗?”苗秀琴回答,“是的”。然后对方又接着问,“你跟谁结婚?”苗秀琴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困难的是要和在潮汕生活多年的父母沟通这件事,苗秀琴给父母打了电话。 “办婚礼?K(苗秀琴前男友)是不是要来?” “没有”苗子回答。 “没有还办什么婚礼?这还叫什么婚礼?你要和谁结婚?这个不通,你不要做这件事了。” 几个电话后,苗秀琴放弃了对家人那边的邀请。但婚礼前一天,她的哥哥和两个堂哥来了广州,一共给了她五千元的红包。 “一个堂哥到广州后看到我,一直叹气,将钱给了我哥哥,然后就走了。另一个堂哥在婚礼的中途走了。只有我哥哥坚持看完了婚礼。”

苗秀琴的婚礼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无疑是反叛的。在一个八十年代风格的广州舞厅,灯光昏暗下,一群人身着奇装异服上场,演了场根据潮剧《十仙庆寿》改编的演出。唱腔里夹杂着潮汕、粤语和普通话,音响声很大,屡屡还出现尖锐的故障声、观众多次捂住耳朵。但大部分时候,大家都笑着举着手机拍摄这场奇特的演出。 因为肚子太大,那条白色的婚纱背后的拉链无法拉上,苗秀琴那天身穿了一件改制过后的大红色纱裙。她的头纱上贴着一个巨大鲜红的 “爱”字,还挂着一包中华烟,她说在潮汕人心里,在婚礼上发给宾客“软中”(软中华香烟)是气派的表现,很多小孩第一次抽烟都是在别人家的婚礼上拿到的“软中”,这是她童年时期留下的对婚礼的一个意象。

她坐在舞台中间的地板上,红色纱裙摊开,她的脸上擦了很红的胭脂,蓬松的裙子盖住她的肚子。她唱,“苦啊,字字句句画作血和泪,生育是痛苦还是自由,打开语言的通道,我是超出来的部分,做好成为人的准备,大脑产生最初的意识,我已经可以分辨出早晨、下午和晚上。” 唱毕,台上的所有人一同合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选对了人是无痛分娩,选错了人是无痛人流。” 苗秀琴的哥哥坐在台下的圆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场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演出,没有拿出手机拍摄。 婚礼结束后,我问苗秀琴,“你觉得这场婚礼的完成帮助你解决了之前父母对于婚礼期待的这个问题吗?” 她缓缓地想,然后说,“没有,但我做了一个我想做的事情。”

那天的她是紧张的,朋友如约而至,婚礼如约进行,她成为了这场演出的焦点。那天她也曾感到幸福,在看到所有人一起准备和开始这场演出的时候。这些情绪究竟是苗秀琴的,还是作为新娘的苗秀琴的,可能只有苗秀琴自己能够分辨。

婚礼前,苗秀琴发了两条朋友圈,一条写“愿我们的神将天上所有的福,地里所藏的福,都赐给我和我的新家庭。”另一条是“愿爱比高天更高更长,情比深海更深更广!今天你们能来共同见证我的人生重要一刻,我会感到很幸福。”

“其实,这是我百度看到的内容,是我从网上抄下来的句子。那天我竟然哭了。有点像一篇你以前觉得很烂的作文,但那天我觉得这些作文写得很好,我能够体会这些字。”苗秀琴说。 2019年9月28日,苗秀琴的前男友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但好像他的出现或者不出现,早早就不再重要了。

城市画报: 你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那么一点不负责任? 苗秀琴:
留下孩子意味着很大的责任。但那一刻我只关心自己的心理状态。因为如果选择要,我会往让自己变强大的方向去;如果选择不要的话,我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一种堕落,立刻就来抽一支烟。我不会想什么责不责任,而是想那一刻整个人怎么走下去。

城市画报: 对孩子未来有什么规划和想象? 苗秀琴:
我的孩子的抚养模式应该是什么东西都是自制。玩具是自制的,衣服是自制的,像门口那个婴儿床,也是朋友捡到拿给我。孩子教育也可以“自制”,我的朋哟会教他画画、音乐。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生病,其他的都还好。

城市画报: 你对结婚有什么计划?(2019年9月的回答) 苗秀琴:
结婚只是对家里爸妈的交代。他们希望我有一个婚礼,可以去和亲戚朋友交代我结婚、生孩子这件事。前段时间回家,有亲戚串门,我都躲在房间里。散步也要等天黑之后才出门,让我很难受。后来我告诉父母,放心吧,我肯定会办婚礼给你们看。我不知道这场婚礼会不会有新郎,但我会邀请很多朋友来演出,像一个展览一样,只是被装进了婚礼这个形式之中。婚礼我也准备好了,特别巧,前几天一个清洁阿姨在外面垃圾桶捡到一件婚纱和头纱,她知道我改衣服,就拿给了我。我会穿着它参加我的婚礼,给父母一个“婚礼”的交待。

城市画报:你是如何理解家庭? 苗秀琴:
虽然我可能没办法给孩子提供大众那样的家庭环境,但我觉得我自己可以接受,孩子应该也可以。我猜如果妈妈不会整天不开心,他也不会不开心。当然,爸爸这个角色不会消失,只是说我们不是一个家庭。孩子出来后,男方家可能改变主意,接受我们了,但我很难再去接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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